• 1989年的大学生活

    发表于 2010年04月1日 风华 13 条评论

    1989年的大学生活     

        朋友们一眼就可以认出,照片中间的那个人是我。因为两边的都戴着眼镜,皮肤也白。但是哪怕是我自己看着这张照片,当年的青春气息也还是逼人而来:拍这张照片时,我还不满20岁。那是一个不一样的夏天,我刚刚从老家返校不久。那个夏天过后,我的档案里就装上了一份如今的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我一直清楚地记着那一天,我们一路喊着口号步行几十里到山大,然后又和山大的学生一起走到省ZF。等到了那里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十几所学校的学生席地坐在门口外面的大街上,静默无声,黑压压的看不到边儿。而我终于忍不住打破这静默,猛地站起身,抓过一只高音喇叭开始演讲。一霎时,好几只探照灯同时掉转方向,唰地一下照在我的脸上,照得我热血上涌、视死如归。第二天,学校有人瞒着我偷偷给我父亲打去了电话,到了晚上,父亲带着当地的派出所长陈叔来到学校把我强行带回老家。我奋力抵抗,陈叔拍着腰间的手枪说,混帐!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腐败我也恨,你们要是真能成事儿,我马上把我手枪给你!在家里呆了将近一个月,回校之后,被保卫科的人按在桌子上写检查。星期天,两个哥们陪我去植物园散心,拍下了这张照片。如今,多少年过去了?21年?呵,如果我在那时找一个姑娘偷偷生下一个孩子,那么今天他也到了我当时的年龄了。

         在那一年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把课余的时间都用在读书、练字和写作上。我骑着一辆高年级学生送我的烂车跑遍了济南的每一个博物馆、每一处展览厅,到处去看各种各样的书画展;每周至少要去书店三次,抱回一撂又一撂的书,把床上堆得满满,只留窄窄的一道用来躺下睡觉;学校的书展、甚至全市的书展我一概不落地参加、获奖;和阿简一起扒火车跑到曲阜去孔林里面写生、练拳;和学校的一帮诗人岱浪、邦晋、小曼、阿简、安东、许文聚在岱浪的单职工宿舍里饮酒作歌……记得有一次去普珉的宿舍玩,他踢过一只小木箱让我当座位,说是他从兰大毕业来济南,就用这两个原来装手榴弹的木箱装书。在看完我递给他的两个写满了诗的本子之后,普珉说,诗里面不要用那么多形容词。这句话,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关于诗歌的最高真理之一。那一年的夏天,高我一届的邦晋、阿简、小曼都要毕业了,分别回归他们的老家山西、广州。为他们送行的那天晚上,喝得醉熏熏的邦晋拉着我的手说,你虽然是小老弟,但比我们几个写得都好,我把诗社交给你,你要好好办下去。我郑重地点着头,仿佛接过了一项光荣而艰巨的革命任务。从此以后的许多个夜晚,我都和安东一道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埋头刻腊纸,编印诗社的小报。可是,在那一年之后,理想主义的空气即便在大学里也越来越稀薄了,新入校的学生开始在各个宿舍里流窜着兜售袜子和内裤,而不再目光贼亮地四下寻找写诗的家伙去兴奋地接头。到了我们毕业的前夕,我对安东长叹一声:自我之后,这个学校里不会再出像样的诗人了。然后骑车十几里,把从邦晋手里接过的诗社印章扔在学校北面的匡山之上。

         还是在那一年,我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恋。那个在我高三时几乎每晚都拉着我出去散步的女孩(她当时在读初中),在信中向我提出分手。我把这个消息写信告诉我最好的哥们之一,时在曲阜师大上学的柱子,柱子叫我去曲阜玩几天,散散心。从曲阜回来不久,收到柱子为我寄来的瓦西列夫的《情爱论》。当我读到“情人之间的物理距离与心理距离成正比”(大意)之后,想到那个还在老家县城读高中的女孩,终于心下释然,遂将书送给另一个正处在失恋痛苦之中的同学。半年之后,王佩从遥远的南方到我们学校来看我,告诉我那女孩正和柱子谈恋爱呢。“我们寒假聚会时,柱子一遍遍向我讲述他们俩躲在家里做爱的情景”,王佩说,“搞得我都快吐了。”原来如此!我对王佩说,妈的,我们还仅仅牵过几次手呢,吻也没接一个,原来被这小子撬了去了,还他妈给我寄来《情爱论》!从此之后,我们学校所有向我示爱的女生都被我赶得远远的。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毕业实习之前。不过,那已经是第二年的事情了。在此不表。

         1989年发生了多少事情啊,让我觉得不满20岁的自己已经历尽了沧桑。那年春天的某一个下午,我收到最新的一期《诗歌报》,看到了海子自杀的消息。记得那个简短的消息是西川写的,附在海子的几首短诗后面,而海子的名字已经打上了黑框。我拿着那份报纸,心情沉重、步履迟缓地走到学校西面的麦地旁,一直坐到夕阳西下。我记得,那蜂拥而至的黑暗仿佛真的就是从麦地里升起。其实,那个时候的海子并没有响亮的名声,不过一个诗人以如此极端的方式弃世而去,总是会让我心中怅然。那个下午的我还不知道,接下来,我们将会经历什么样深重的痛苦与打击,而这漫漫无边的伤痛还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刻印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底,成为此生最大的精神事件。正像骆一禾在一首诗中所说,那一年春天的雷霆,不会将我们轻放过。也正是在那一年,我喜爱的天才诗人顾城远走新西兰,在激流岛买下一栋房子开始了他理想中的隐居生活,直至四年后举起那把寒光闪闪的斧头。

         我常想,在那个年代度过自己的大学生活的人与在那个年代出生的孩子究竟有什么区别。也许这种区别之巨大,任你怎样形容都不为过。就我自己而言,每当回首往昔,总是能感到自己的脉管里依然涌流着斗士般的热血。这热血使人觉得哪怕岁月老去,而人的精神也依然会年青地矗立在这片土地之上。是啊,21年已经过去了。年轻的朋友汐越已经在信中称我为“瘦老头”了。看到这个称呼我笑了,我回信说:我已经老了,但依然年青。然后,想了想,又摇着头删去。

     

    12 responses to “1989年的大学生活” RSS 图标

    • 那眼镜,那装着,那发型,那表情,那Pose
      就是典型的1989
      又到了
      开始回忆吧
      让我们锻炼身体戒烟戒酒早睡早起多吃素菜
      当然还要坚持理想永不屈服
      看谁活的更长

    • 太感动了。太感动了。

      没经过那个年代的人,不会懂。

      –而这漫漫无边的伤痛还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刻印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底,成为此生最大的精神事件。

    • 真的不懂。只能想象。

    • 那种打扮,就是那种年代和那种感觉。那年纪我还读初中呢,最向往的就是这种状态。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过这种状态。

    • 不懂的人太多了。。所以啊。。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后来人身上。。唉。。

    •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后来人身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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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能指望谁呢?中国好像出不了曼德拉和甘地,那两个人面对的政权至少还是讲法律的,魏关了那么多年,驱逐出境(虽然名义上是保外就医,其实也没病,魏也受不了了,我们怎能以圣人来要求他,相比之下,我们不就喊了几句口号吗?),现在又有多少影响力了?

      回首21年前的事,策略上还是有问题的,都不妥协,毕其功于一役,最后只有刀枪解决。总的来说,年轻人还不是很让我失望,至少我身边的,还比较努力和诚实,权利的意识比我们那时要强多了。就拿80后的韩寒来说,一个高中生对公众的影响力要超过中国所有大学的教授加起来的总和(不是我说的)。

      热血我们是有,但变革还是要有社会背景的。我还是比较乐观的,首先要做到不屈服于这个政权,然后一点点的影响身边的人(我不是公众人物,没那个影响力),日拱一卒,不期速成,要有村上春树的那股毅力,我不相信就没有那一天。

    • 天天向上。。

    • 猛一看照片还以为是大明湖呢。你是山师的吧。
      那段日子,经历过,挺好。。。

    • 不是。。交通学院的。。那是济南植物园。。呵呵

    • 看完了照片怎么都觉得坐在边上的是我,
      仔细看了又不是,
      那个年代的人,现在看来气质都相似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然而,日子就这么去了,除了感慨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我们却又肆意蹂躏着我们的记忆,
      敢说记住的就都是真实的?
      而不是的期望?
      我们对现在的认知
      都建立在过往的感知基础上
      而感知又有太多的期望
      闭上眼这世界存在么?
      的初恋在你的记忆里还真实?真的就是那个初恋?
      总有现在加工的烙印吧
      我们选择性记忆
      我们选择然后记忆
      我们把曾经都打上了烙印
      这烙印是窗外你现在看到的景色

    • 客兄。。说得好。。

    • 一个时代的风华,一去不复返了。 123诗社会有定期的朗读会吗?我一直在寻找诗人,诗歌,诗的灵魂

      这是我写于2006年的诗

      我将这样步入成熟,
      让我们友好的分开吧!
      这起起伏伏的青春岁月,
      感谢你给了我美妙的快乐,
      给了我忧伤和甜蜜的折磨,
      感谢你,在我心绪不宁或
      平静的时候,
      你让我品味着青春的
      炙热,充满梦想的寂寞……

      再看它一眼吧!
      我的美丽的青春,
      山风中,飘动着我的声音,
      充满眷恋,满怀憧憬,
      河流中流逝着我的灵感,
      即便熟睡的心灵,也能感受
      到震撼……
      2006年岁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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